作者:王又一
这届巴黎奥运会,张本智和太惨了。
8月8日凌晨刚刚在男团半决赛里输掉决胜局,无缘金银牌的争夺。
还没缓过来,就又迎来一次重击。
8月9日晚日本男团再次2∶3不敌法国男团,无缘铜牌。尽管中途张本智和上场拉平比分,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
随着比赛结束,张本智和在巴黎奥运会上拿奖牌的梦也碎了。散场的时候,他还强撑着安慰队友。后面直接自己绷不住擦了一把眼泪。
事后面对采访,也是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
回顾张本智和在巴黎的赛程,真的只有心碎。
乒乓球混双首轮,刚准备大展身手就爆冷输给朝鲜队,连8强都没进去。到男单,好不容易闯入8强又碰上樊振东,被反超出局。
最后一项团体赛,为日本拼下2∶0的领先优势,无奈队友全输了回去。他扛住压力,在决胜局打到腿快抽筋还是惨遭逆转,输给了瑞典。
连仅剩的铜牌争夺赛,也输给了法国。
4战4输,如此惨烈的战况,我见犹怜。
怜着怜着,我们发现了一个神奇现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本智和好像越看越顺眼了?
洋装虽然穿在身
作为中国队的老对手,张本智和最大的优点就是——服输。
8月1日的乒乓球四分之一决赛上,樊振东打出制胜的一球后,成功欢呼。张本智和蹲在地上一脸落寞,但缓了一会儿后立马走过去拥抱樊振东,用中文说了一句:“祝贺。”
出赛场后,张本智和眼眶泛红,承认技不如人:“我发挥百分百的实力,也打不过樊振东,拿不到奖牌,这是事实。”
最后大大方方送上了祝福,并说:“希望樊振东这次能有个满意的结果,他拿到金牌的话对我也是一种安慰。”
实际上,张本智和对中国的尊重,一直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最近刚出炉的名场面,16强比赛后被记者问道:“怎么看待下一轮台北选手?”他刚开口回答两个字“台北”,立马紧急撤回,重新说了一遍:“Chinese TaiPei。”
类似的事情,张本智和做了很多。
2021年休斯顿世界乒乓球赛混双,中国队击败日本队拿下金牌。颁奖仪式上,当地给运动员们准备的礼物是一顶帽子,所有人都戴在了头上,面向国旗,等待奏响国歌。
中国国歌声一响,站在银牌颁奖台上的张本智和很快把帽子摘了下来,眼睛看着国旗,嘴里偷偷跟唱国歌。
2022年在世乒团体赛,金牌得主又是国乒队,五星红旗缓缓升起那一刻,站在日本队里的张本智和也是一样,跟着中国队员默默对国旗行注目礼。
除此之外,张本智和的翻译也堪称人情世故。
队友输给樊振东之后,面对采访蜜汁自信:
“第一次打,我其实能赢。”
“跟樊振东就一分的差距,但反应过来的话我觉得我能赢,有机会赢。”
张本智和听到后,果断翻译成了“谦逊版”:“对方是很厉害的选手,不管能不能打,还是要有拼对方的信心。”
“最后一分很难拿,整体来说,找到了一点希望。”
一系列的举动,让人觉得张本智和和中国队打着打着,打出了深厚的感情。
虽然身穿洋衣,内在却是一副中国魂。
苗红根正四川人
赛场之外,张本智和也是有着深深的中国情结。
有一个日本节目要求他品尝一道菜:松露青椒炒肉丝。结果张本智和只吃了青椒肉丝,对菜中地道的川味赞不绝口。
对于日本人钟爱的松露,他却直言“吃不太懂”。
还有一次赛后的采访,日本翻译将中文翻译给他,张本智和听完张口就用中文回答:“嗯……我觉得今天……”说了几句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场合不能说中文,才立马切换成了日文。
有时候打比赛渴急了,张本智和来不及切换,便会夹杂着四川口音喊出一句川普:“帮我拿瓶白水。”
曾经有记者在采访时,要求他说一说四川话,张本智和嘴上说着自己只会普通话,但开口就是平翘舌不分,满口正宗的川普。
果然,人对母语的熟练程度,是其他语言无法压制的。
很多人都知道,张本智和的老家在四川成都,他是个根正苗红的四川人。父亲张宇曾是四川省队的乒乓球员,母亲张凌曾当过国家队的主力,拿下全国锦标赛的冠军。
1995年,张凌因为受伤从国家队退役。正是这时,马来西亚抛来橄榄枝,邀请她去当教练,夫妇二人便应邀一同前往。
当了三年教练之后,张宇夫妇又辗转到日本,在仙台市开了一家乒乓球俱乐部。两人球技很好,训练又严格,慢慢在当地小有名气,生意十分红火。
夫妇俩本想着赚几年钱就回国,可随着2003年张本智和出生,这个决定被暂缓了。小智和2岁就表现出了对乒乓球的热爱,天天手里握着球拍把玩,耍得有模有样,一眼就是个好苗子。
只是张宇夫妇没打算让他走职业球员的路子(夫妇俩都清楚这条路不容易),更多注意力放在他的学习上面。母亲张凌最大的愿望就是:张本智和考入大学,从事一份普通的工作。
可小智和对乒乓球的喜爱只增不减,抽时间在学习夹缝中练乒乓球,9岁就冲进日本锦标赛,成为参加该比赛的最年轻选手。随后,又成为日本第一个夺得“小学以下全国比赛”五连冠的乒乓球选手。
早早就已经找不到同龄的竞争对手,日媒也称他是“背负着日本乒乓球界未来”的人。
这让张宇夫妇看到了儿子身上的乒乓天赋,意识到没准他有机会走职业体育的道路。不过,有个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如果之后回国发展,小智和肯定也得跟着回去,孩子虽然在日本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到中国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咱们祖国的乒乓球人才储备堪称恐怖。专业队的名额更是宝贵至极,就连乒乓女王邓亚萍,曾经也因为身高问题被省队拒绝过。日本的机会倒是更多,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日本国籍才能进入国家队,参加国际赛事。
张宇夫妇很是为难,可看着这么热爱乒乓的小智和,不忍他的梦想中途夭折,衡量再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申请加入日本籍,将“张”的姓氏改为“张本”。也是从这开始,张本智和正式开始了自己在乒乓球上的逐梦之路。
少年天才
“到了中学,我也会平衡好学习和乒乓球,将来在奥运会中取得金牌。”
六年级毕业典礼上,张本智和以一脸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梦想。
那时,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完成作业,写完之后再背上书包,去培训班继续学习。
这样强度的学习之外,张本智和兼顾乒乓球训练,每天都要练上3~5个小时。总是第一个到训练室,练到最后一个才走。天赋再加上刻苦训练,张本智和的技术突飞猛进,15岁闯入日本锦标赛,横扫日本乒坛一哥水谷隼,成为最年轻的单打冠军。
同一年,在亚洲杯小组赛上击败当时世界排名极高的樊振东,后又在日本公开赛上战胜大满贯得主张继科,一时风头无两。
一年后,张本智和又闯进世界杯,打出了震惊中日乒乓球界的一战——在半决赛上以4∶2打败了“六边形战士”龙队。
才十几岁就战胜过我们国乒的几大强手。这战绩,让张本智和在日本稳稳坐实了“天才乒乓少年”的称号。
逐梦路上一帆风顺,学业上张本智和也毫不逊色,他以纯文化的成绩考进了著名的早稻田大学,算得上“文体两开花”。
然而,人生不会一直是一帆风顺的剧本。
永不放弃
历代日本乒乓球手的心目中一直都有一个至高的理想,那就是——战胜咱们中国队,然后,就……一直努力到了现在。
曾几何时,天真无邪的小智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然而后来,他渐渐感觉到事情不妙,除了一开始赢的那几场,此后他一遇到中国选手,结局都很“惨烈”。
2018—2020年之间,张本智和在日乒公开赛、亚锦赛、国乒联总决赛等各种赛事上碰到许昕,一次都没有赢过。
2021年开始,他无论是和樊振东的单打还是与孙颖莎、王楚钦的混打,也全是败绩。尤其孙颖莎和王楚钦这对,张本智和碰到三次,三战全输。
张本智和在赛后采访流的眼泪,大多是被中国队虐的。
归根到底,随着参加的比赛越来越多,他的技术特点已经被我们的国手知晓了,所以打你还不是手拿把掐。
但扪心而论,张本智和的实力一点都不弱,就说这次四分之一决赛,一上来就打了樊振东一个2∶0,吓得全国同胞都给小胖捏了把汗,这要是跟其他国家的选手,估计教练已经要提前开香槟了。
然而他面对的是中国队,一个把世界冠军当“土特产”的队伍,2∶0后樊振东直接血脉觉醒,扭转乾坤。没办法,中国球员的实力就是这么逆天。
所以在背负“天才”之名后,张本智和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他长期在“被嘲笑”和“被网暴”之间不断徘徊。
每次对战中国选手,他只要呐喊打气,就会被群嘲像摩托车一样吵闹,还有网友直接就管他叫“摩托”。
日本那边对他也很不客气。赢了是日本的骄傲,输了则滚回中国。之前东京奥运会上,张本智和被寄予厚望,日本希望他能一战横扫中国,赢下奖牌。没想到,他站到赛场上没多久,就爆冷输给了斯洛文尼亚选手达科,止步16强。
迎接他的是日本全网的谩骂声,称张本智和是没用的中国人,让他滚回中国养老。
无论赢了还是输了,张本智和都逃不过被骂的命运。他最爱的赛场,却也是无解的困境:中国是回不去的故乡,日本是融不进的他乡。
优秀的对手
儿时的张本智和应该想不到,父亲教自己大吼,为自己打气、加油的方法,会在多年后成为赛场上唯一为自己喝彩的声音。
作为中日两不爱的球员,张本智和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每次赛场上,他哪怕被骂也坚持大吼着鼓励自己,努力在前行。
输球后,他都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然后回到球场上拼命练习,脚上的鞋经常都是破的。
实在累到不行了也只是稍微停歇一下就立马站起来,继续找问题,不断修正。
每一次失败都被张本智和拿来当做成长的机会,逼着自己精进球技,告诉自己要调整心态,再接再厉。
正是这种磨砺,让张本智和像个打不死的小强,哭过就会起来再战。这次巴黎男团赛痛失争夺金银牌的机会后,他很快就又站到赛场上,跟法国争夺铜牌。在日本1∶2落后于法国的时候,他上场以3∶1击败高茨,为日本扳回一局。
竞技体育这条路,他没有同行者,一个人始终坚持着向前走,从没想过改变目标或者放弃。
中国队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榜样。有采访曾问过他:“你觉得兼顾学习和训练压力大吗?”
他说:“大,但没有中国队压力大,他们练得量很多,也很辛苦。我练的质量不如中国队,还是要多练球。”
透过张本智和,其实能看到和中国队相似的特质:坚韧、抗打、拼命。
想起尼采有句话:“你的价值,是你的对手决定的。”
优秀的对手,可以帮着成就伟大的生涯。实际上我们能有张本智和这样一个对手,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而一个热爱乒乓、尊重中国,且为梦想不懈奋斗的年轻人,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张本智和和中国队真的会在顶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