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中国球迷是一群候鸟;每四年,便启程飞向远方。
季风撩人,吹动了蓝羽毛,白羽毛,或者蓝白相间的羽毛。
热血和激情真实存在,每一只候鸟回到梦的栖息地相拥而眠。
很久以前,那比鹰还长的透明翅膀曾经御风而起。它们骤然合上时,变得比手还小,抓紧了世间最粘稠的情感寄托。
1、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五星巴西如黄花风铃木般鲜亮,自然人见人爱;却只有阿根廷白云青天的素美,值得为之落泪。
这支球队生来就注定被包围。在绝望中,一位英雄领头突围,彪悍而不失浪漫,残忍中带一点狡黠。哪怕失败,也带着令人嫉妒的最耀眼光环,奏唱那首悲情的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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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媒体人颜强认为,中国拥有相当数量阿根廷队球迷,与三段“偶然而特殊”的事件紧密关联。
一是1978年,中国首次转播世界杯,阿根廷主场夺冠。“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那是时光的滤镜、少女的初心。
二是1986年,球王马拉多纳凭借一己之力,率领球队再度登顶世界之巅。上帝之手、连过五人,每一帧画面都是经典。他把切·格瓦拉纹在臂膀上,将卡斯特罗纹在左腿上,像是一个预言——从马拉多纳手中接过英雄火炬的巴蒂斯图塔、雷东多、里克尔梅,终究只能在理想主义与务实精神之间左右摇摆,在希望与幻灭之间起伏跌宕。
三是2009年,梅西首夺金球奖成为新一代球王,距离“神”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是执念,不舍昼夜的追求;这一步也是残缺之美,断奏的探戈、缺憾的足球,这个民族的终极审美。
半个世纪里的三段事件,44年里的12届世界杯,阿根廷队伴随一代中国球迷走了很远。白岩松已然白了头;儿子“白巴蒂”也成为了一名主播,同样热爱历史、摇滚乐和足球。
大胆预测,李广终究难封。
梅西之后呢,谁还能赚走中国阿迷的眼泪?
2、
意大利是欧洲的中国。
这是一个文明古国对另一个文明古国的相互敬重,一种民族性格对另一种民族性格的求同存异,一种生活方式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美美与共。
每个中国人认识意大利的方式不一样,作为一名球迷,当然是通过足球爱上了她。
这是一份水到渠成的热爱。中国1989年开始录播意甲集锦;1995年有了直播,每周都能欣赏“小世界杯”——那是“七姐妹”争相斗艳的时代,是马拉多纳、三剑客、三驾马车、普拉蒂尼,包括之后的巴乔、罗纳尔多、巴蒂、齐达内等球星“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意甲联赛培养了中国第一代“俱乐部球迷”。
他们,将“士”的情结投射到了意大利足球。正如关羽的忠义,千百年来受到中国人的敬重,那一代中国球迷特别喜爱那些以忠诚著称的球星。不得不说,意大利本土球员确实曾经树立起了一面又一面忠诚的旗帜:马尔蒂尼家族三代人守护AC米兰,法切蒂一生蓝黑不负“伟大”二字,皮耶罗义无反顾追随尤文图斯降入乙级,罗马王子托蒂为“一人一城”的诺言放弃了太多太多……
当然还因为“颜值”。忧郁的巴乔、俊朗的内斯塔、阳刚的托蒂、邪魅的因扎吉……甚至场下的教练都是风度翩翩的帅老头。弗格森曾经忿忿不平地抗议这个看脸的世界:里皮这孙子,帅得跟保罗·纽曼似的,让我们这些人显得像魔鬼一样丑!
意大利毕竟不是中国。
2006年世界杯,黄健翔在深夜里的“激情解说”,吵醒了许多人的美梦——梦想实现了,也就意味着梦想破灭了。
那支蓝衣军团的主教练里皮,高举大力神杯的队长卡纳瓦罗,走近了我们。
不知从时候开始,中国球迷逐渐开始意识到,意甲联赛正在衰落,忠诚在金元足球时代一文不值,蓝衣军团颜值下降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
去不了卡塔尔更好,省得丢人现眼。
3、
如果说意大利队曾是中国球迷心中理想化的国家队,那么英格兰队就是现实里的“欧洲中国队”。
动不动就把高俅搬出来的中国球迷,很容易理解英格兰人“祖上曾经阔过”的心态——现代足球的发源地,对标蹴鞠;勇夺1966年世界杯冠军,咱们也有李惠堂率队称霸远东运动会;贝克汉姆、欧文领衔“超白金一代”偶像球星,张玉宁、李金羽他们难道就不帅吗?
在成长为真正的三狮军团之前,“三喵军团”必须意识到——自己是宠儿,也是弃儿;曾被追逐,也曾被放逐;从失重中赢得尊重,从尊重中赢得更多的尊重……
骂得最狠的,往往是最爱你的人。
温布利依然相信眼泪,“换小贝”的声浪还在回响;亚当斯痛斥马奎尔“脸都不要了”,说明铁血中卫还是珍视荣誉的;球迷高喊“南门(主教练索斯盖特),退钱!”,至少还有笨蛋花钱买票。
自嘲,是高级的英式幽默。自黑,是中国英迷进化了的爱怜。
这届世界杯,中国又是除了足球队没去,其他都去了。但是没关系,中国球迷还可以看英格兰队笑话,可以嘲讽一把忧郁的意迷,或者羡慕阿迷还拥有梅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主义。当然,别忘了还有德迷、荷迷、法迷、葡迷、西迷……
你可以说这是某种情感的寄托,但这是真实存在的热爱——属于中国球迷的热血和激情。
是的,每四年,中国球迷就像候鸟一样启程飞向远方。季风撩人,吹动了他们身上的蓝羽毛,白羽毛,或者蓝白相间的羽毛。
戈达尔死了,《法外之徒》是不朽的。“他看到印第安神话中的奇鸟,他生来没有脚,永远不能落在地上,它御风而起,只有临死的人才能看到那比鹰还长的透明翅膀。慢慢合上时,变得比手还小。”
后来,这段旁白启发了——那个喜欢戴墨镜的中国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