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茨威格赴前苏联,参加了托尔斯泰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他在那一年出版的《人类群星闪耀时》一书中,谈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和列宁。关于托翁的章节,名为《逃向上苍》。
1942年,奥地利被并入纳粹德国的四年之后,茨威格在流亡之地巴西出版了最后的自传《昨天的世界》。
一段人生成为历史,需要十四年。一届世界杯成为历史,只需要四年。
离开欧洲,才能更好地看清昨日的欧洲。
四年前滂沱大雨的的莫斯科之夜,普京站在孤零零的一把小伞下,面带慈祥的笑容为决赛两支队伍颁奖。他见证了,一个27年前才独立的小国与一个1500年历史的大国,在绿茵赛场上公平较量。
身旁的法国总统马克龙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不停地挥舞着紧握的双拳。他不会想到四年之后,有两通重要的说服电话等待着他去拨打。一通是打给姆巴佩,他成功了;另一通是打给普京,他失败了。
身穿红白格子战袍的克罗地亚美女总统基塔罗维奇,已经淋得个浑身湿透,但她坚持与每一名格子军团的战士拥抱安慰。特别是莫德里奇,她一把将身形娇小的队长揽入怀中,亲手为这位落寞英雄擦拭眼泪。
四年之后的今天,我们一而再地抬头仰望这些旧日的星辰。
俄罗斯世界杯的看台上,一个阿根廷的“神”,马拉多纳最后一次肉身下凡;一个巴西的普通人,费尔南德斯的空留帽子与金杯。
阿根廷与尼日利亚的小组赛生死战,梅西进球的瞬间,激动的马拉多纳在看台上张开双臂,仰天长啸,狂放不减当年。当球员,他是最伟大的那个;当教练,他是最狂野的那个;当球迷,他也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他的人生不是拿来“度过”的,而是拿来“燃烧”的。两年之后,马拉多纳在家中突发心梗去世,享年60岁。他遗憾地错过了,梅西带领阿根廷队夺得2021年美洲杯——近28年来首个大赛冠军。
巴西人费尔南德斯一生去过七届世界杯的现场,每一次他都头戴着那顶可爱的黑色帽子、怀抱着那座金灿灿的大力神金杯。中国球迷称他为“金杯爷爷”。2018年,黄花风铃木丛中已经没有了“金杯爷爷”的身影,老人3年前已经因为癌症去世,享年也是60岁。在俄罗斯,他的两个儿子弗兰克和古斯塔沃,一个戴着他的帽子,一个捧着他的金杯。
那一年的绿茵场上,梅西“躺平”了,内马尔
每一个战士,嚣张、凶暴的男人,都有属于他的温情花火。
C罗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但请别忘记在俄罗斯,当一位小球迷因为错过与偶像邂逅的机会而难过流泪时,C罗从大巴车上冲了下来。他为小球迷签名、合影,还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皮克昂着头,骄傲地离开了巴萨。有人说他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万人唾弃。请别忘记在俄罗斯,当一只小鸟惊慌失措地出现在数万人中间,只有皮克轻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将它捧在手心,托举着它放飞。
伊比利亚半岛的这两个男人在赛场上相遇,共同奉献了最精彩的进球大战。葡萄牙队开场仅2分钟就取得进球,被扳平,又领先,带着2:1的比分进入更衣室;易边再战,西班牙队发动疾风骤雨般的反击,4分钟内反超了比分;最后时刻,葡萄牙队获得任意球机会,C罗当仁不让,分腿,挺胸,吸气,一脚爆射,皮球像“海马斯”一样划过皮克头顶,窜入网窝。C罗帽子戏法,比分定格在3:3。
我记得那个夜晚,央视解说员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来形容那记绝平的“炮弹”。同样一组辞藻,和平年代的绿茵赛场,这是华美的赞歌;血肉横飞的真实世界,这是残酷的悼词。
人们在绿茵赛场上追求公平。
亚洲综合实力最强大日本队,在16强战中一度2:0领先“欧洲红魔”比利时队,在技战术上完全压倒了对手。但是身高体壮的比利时人,用简单粗暴的两记头球扳平了比分,并在补时阶段,通过反击机会完成绝杀。
自然的公平,是否存在?
俄罗斯世界杯上,首次引入了VAR(视频助理裁判)技术。点球判罚变得非常频繁,64场比赛一共打进22粒点球(总进球数为169球),创造了新的历史纪录。而此前两届世界杯的点球进球数分别只有9球和12球。VAR技术也引来许多争议,尤其是决赛中法国队获得的那粒点球。
规则的公平,是否存在?
英格兰人以为自己打破了点球“魔咒”。他们的头号球星哈里·凯恩摘走金靴奖,6粒进球当中有3粒是通过点球打进的;英格兰队也赢得了历史上首次世界杯点球大战的胜利,并时隔28年重返四强。可没想到3年之后的欧洲杯决赛,三狮军团还是倒在了点球大战上。
命运的公平,又是否存在?
这就是世界杯,足球好比人生,抱憾的心情无法使业已失去的一瞬重返,绝无仅有的90分钟,甚至是一分一秒,所贻误的,千载难以赎回。
一百年前,茨威格还说过:人变老其实并不意味着别的,只意味着不再对往事感到害怕。
又有多少故人,在多哈,回望四年前的莫斯科雨夜。
俄罗斯世界杯,我在深圳也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