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The Busby Babe
作者：Pauly Kwestel

注：原文发布于3月3日

我们琢磨了好长时间该如何写本文的开头，结果上周二上午，Carl Anka就代劳了。在一篇关于拉什福德的文章中，Carl Anka这样写道：

“虽然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但足球这项运动早已成为我们最容易接触到的人类学研究素材，只不过我们在分析处境极为复杂的足球人时可能给出过于简单的判断。”

这段话适用于球员，同样也适用于教练。想想关于足坛教练的种种描述，你会发现外界的观点极其简单。好球队就意味着好教练，球队陷入挣扎就说明教练当前的执教表现糟糕。我们将一切都归结为教练。哪怕有大把研究资料表明教练的决定性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我们还是痴迷于死盯教练。

对此深有感触的一位教练就是滕哈赫。曼联去年春天宣布任命滕哈赫为新任主教练后，众多曼联球迷在油管上搜寻他的采访视频，以便听他亲自讲解自己在阿贾克斯的执教风格。因为红魔在过去的一年间有了巨大转变，那次专访中的一句话成了网络热梗。

其实滕哈赫那句完整的话更中听，他在提醒我们，分析问题还是踏实点好。“教练不会施展魔法，尽管一些媒体和球迷似乎认为我们有这个本事。”

我们不是想说教练群体没有优劣之分，当然是有的，而滕哈赫应该被归为好教练之一。滕哈赫能被视为一位好教练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明白自己没办法创造奇迹，入主曼联后的执教表现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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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教的一大关键因素是时机。和大多数人所想的不同，其实滕哈赫接手曼联的时机正合适。

因为上个赛季灾难般的表现和结果，人们在讨论曼联时总会提到“彻底重建”这个词。彻底重建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也是极端主义的体现。

我们对于重建的定义是将某个事物彻底分解，并重塑整个架构。套到足球这个领域，就是你得清理出一堆碎片并进行替换。曼联去年夏天几乎算是没有清洗阵容，出售球员的单笔最高收入也不过是1000万英镑，而该球员上次为球队登场还要追溯至2020年。他们放走了多位合约到期的球员，但即便是其中存在感最高的一位，过去2年间的联赛出场时间也不到五成。

曼联需要的不是重建，而是恢复生气。

回顾2021-22赛季，曼联几乎在所有方面都表现得很糟糕，但再往前回溯一年，他们的非点球进球数和非点球失球数都能排在英超第二。受季前备战不足和部分球员无法出战等因素影响，曼联开季慢热，但在之后的28场比赛中，他们赢下18场且仅输1场，直至球队被迫再次派上备选球员。这一波狂飙让曼联一度登顶积分榜，但伤病危机加上曼城19轮豪取18胜的恐怖状态导致他们甚至没能加入争冠战役。这当然不是偶然发生的。

之后的那个夏窗，他们引进了一位跟所有队友的球风都不搭的球员。全队都要弥补前锋未尽责任所带来的额外职责使得本就能力有限的其他球员更难从容发挥，导致全队的处境进一步恶化。

滕哈赫看到了这点。挥别C罗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支足以拿75-80分的球队的核心阵容仍在。你或许会说锋线稍显单薄，但是卡瓦尼和马夏尔在2020-21赛季加起来才进了14球。这支球队知道如何在缺少高产射手的情况下得分。只要换掉即将离队的中场球员，就已经可以对阵容进行升级，让本就不错的核心阵容更上一层楼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滕哈赫打算让曼联怎么踢？

接受曼联的邀请时，滕哈赫的标签是“传控”，背负的期望也是将曼联改造成另一支传控球队。但这里就有几个问题了。第一，曼联的核心不适合踢传控，他们不具备相关技能。第二，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传控”二字有着不同的诠释方式。通向罗马的大道不止一条，再加上大多数英国球迷并不熟悉荷甲，他们对滕哈赫的期待多少被媒体误导了。

或许滕哈赫在本赛季的前2场比赛中真考虑过直接移植自己在阿贾克斯的战术包。或许他看到了弗雷德和麦克托米奈扛不起进攻发起重任，让埃里克森接球的做法也行不通。或许是其他球员的伤病导致球队没办法执行他的布置。不论是何原因，总之曼联前2场比赛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于是抛给滕哈赫的问题变得更简单了，他能通过调整度过难关吗？

滕哈赫是怎么做的？他面前放着一个到处漏水的破桶，还深知自己不会魔法。

我们不能确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系，甚至不好说是怎么被传有一定关系的，但就在同一时间，曼联放弃了德容，转而引进了另一个类型的中场——卡塞米罗。

滕哈赫看到了卡塞米罗能给球队带来的助力，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再次审视这支球队的特点。他看了看麾下的球员，反问自己他们究竟擅长做哪些事。布鲁诺能将皮球传到任何位置，拉什福德冲击后卫或打身后时最具威胁。他想起这支球队在索尔斯克亚执教第一个赛季的初段靠着防守反击打出了名堂，于是他决定效仿。

对阵利物浦的首回合比赛中，曼联主动回收，上演了精彩的反击表演。当时人们都认为滕哈赫这么做就是撑过过渡期的手段，这个观点有一定道理。但几个月过去了，我们逐渐发现这不单是他稳住战绩的办法，也是符合球队天赋的自然选择，所以这才是曼联赢下比赛的方式。

滕哈赫继续高度依赖曼联通过反击惩罚对手的能力。到了本赛季完成三分之二的时间节点，曼联已经在联赛中通过反击攻入8球，比英超反击进球榜第二的布伦特福德多了3球，也高于索尔斯克亚任内的任何一个赛季。他用这种战术轻松地让球队回归足以作为基准线的常规水准，然后再想办法努力提升球队的竞技表现。

索尔斯克亚的致命问题是他的球队擅长防守反击，但阵地进攻不行。实际上，如果全员都可以出战（即博格巴和布鲁诺），破大巴对索尔斯克亚的球队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但不代表滕哈赫就不会遇到相同的困境。

荷兰人没有费尽心思琢磨怎么让曼联掌握破大巴的诀窍，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解决了：不去破大巴！

是不是满头问号？教练只能掌控自己球队的战术才对。他该如何避免对手执行某种特定的战术思路？

接下来就详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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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更好地理解滕哈赫是如何避免对手摆大巴的，我们应该先看看本赛季的曼联同前几个赛季相比在触球区域方面有何不同，看看统计数据能透露哪些信息。

与前6个赛季相比，本赛季的曼联在本方后场持球的次数多多了，在前场触球的比例则稍有下滑，但将前场触球转化为对方禁区内触球的比例创下新高。这对于一支反击型球队来说是好消息，证明他们借助更大的打身后空间更多地打到了对方禁区内。

曼联攻击手在冲击防守球员，一对一单挑对手时才具备最大的进攻威胁，能让对手为到处失位的队友补漏而疲于奔命，甚至直接完成过人。为了实现这点，球队就必须执行快速直接的进攻。

这就需要滕哈赫的战术了。当对手主动回收，就像很多球队这些年来面对曼联的踢法那样，如果你只是缓慢地向前推进，占据对手放弃的空间，其结果不过是压缩本方攻击手的运作空间而已。曼联并不是欣然笑纳对手让出的空间，而是选择直接进攻。

根据OPTA的定义，所谓“直接进攻”是指“始于本方半场，过程中至少半数移动都是朝向对方大门，并且最终以一次射门或禁区内触球收尾的运动战进攻”。曼联本赛季已经完成了59次直接进攻，高居英超第一。

该思路源于滕哈赫先耐心且缓慢地完成进攻发起，然后突然提速的进攻理念。如果对方的防守阵型主动回撤，曼联不会顺势占据那片空间，而是宁可让本方后卫在后场持球，直至对手前压后出现空当，这时再改变节奏迅速进攻。

我们用玫瑰德比中的这粒进球加以说明。这次进攻始于曼联后卫在后场倒脚，我们是按了快进再录下动图的，因为他们倒脚就花了20秒。

最终，皮球到了萨比策脚下，可以进入正题了。萨比策带球推进，曼联的整体运转也陡然加快，所有人出球之前最多触球2次。

他们将球传给了已经在前场左路待命的卢克·肖，曼联边后卫停好球后迅速传向禁区内，为拉什福德创造出进球良机。

再看另一个例子，出自曼联对阵纽卡的比赛中。曼联先是让后卫线互相倒脚，直至看到了进攻机会。

马丁内斯直传找到卢克·肖，全队立刻加快了整体移动，也凭借这次进攻创造出了机会，只可惜没能转化为进球。

我们还能把回溯时间再拉长一些。

下面又是一个说明曼联能多快从本方半场推进到前场并创造出得分机会的例子。

这种先慢后快的进攻发起能帮助球队把防守人带离防守位置，给本方攻击手创造一对一机会，而不是让他们面对已经完成落位的防线。当然，曼联不能仅仅依赖对手主动前压来寻找进攻空间。如果他们坚守阵地，球队还是需要其他的进攻手段。

于是卡塞米罗发挥作用了。

这位耗资6000万英镑的引援就是防守端的大bug。他能覆盖大片区域，从对手脚下夺回球权，保护身后的防线，从而让滕哈赫部署大多数同行无法效仿的战术。

其中一个关键环节就是对于弗雷德的使用。弗雷德在进攻发起阶段始终是弱点，所以滕哈赫把他推到了更靠前的位置上。只要曼联拿下控球权，弗雷德就会立刻前移，几乎与布鲁诺平线，将中场的大片区域都留给卡塞米罗。

在无球阶段，滕哈赫经常让本方中场用盯人防守的方式对上对面的中场。此时曼联的4-2-3-1阵型会变成4-1-4-1。

靠着前场五人组的积极压迫，曼联成了一支不知疲倦的反抢球队。每次丢失球权后，他们都会立刻扑向对手进行反抢。

说到逼抢，本赛季媒体对于曼联的描述略有些偏差。曼联不是一支出色的高位逼抢型球队。根据OPTA的统计，他们本赛季在联赛中逼出了对手的197次后场失误（即High Turnover，OPTA的定义是在对方门前40米范围内发起的运动战进攻），但只能排在英超第九。然而曼联通过这些失误得到了39次射门机会，高居英超第一，说明他们的反抢效率非常高。

问题来了，曼联没能在第一时间夺回球权的话又是什么情况？咱们回到曼联不同区域触球次数的统计数据，只不过这一次我们加上对手的触球数，这就能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出整场比赛的主阵地了。

值得注意的是，中场区域的触球次数同前几个赛季相比并没有大幅下降。滕哈赫移除了拖慢节奏的C罗，捡回了适合这批球员的防反风格。这使得曼联球员恢复了此前的竞技状态和信心，从而为进一步提升球队上限打下了基础。

下面这些数据更能凸显索尔斯克亚的“防守反击”与滕哈赫现行战术的区别。

如果我们关注2019-20赛季和2020-21赛季的数据，并与本赛季进行比较，我们能清楚看到两任主教练的曼联在防守端有多大差别。

索尔斯克亚的球队以预防为主。他们的整体站位更靠前，会在中场保持紧凑的站位防止对手轻松通过，严密守住本方禁区，不让对手朝禁区传球。既然对手无法接近球门，自然就无法进球。考虑到曼联的人员配置，这是一种效率较高的防守方案，但同时也会让人觉得乏味，而且没法保证本方攻击手可以处在更有利的进攻位置上。

滕哈赫的曼联在防守端摆出了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他们会将阵型回撤，允许对手更靠近球门，会完成更多的抢断，挡下更多的射门。他们会让攻击手保持较高的站位，但后卫不会跟着前移。因为不要求高位防守，曼联的4-1-4-1阵型就会变成进攻五人组和防守五人组，两个小集团之间几乎是彻底脱节的。

这种做法在中场区域留下了大片空当，如果曼联的第一波反抢没法夺回球权，对手就可以轻松打穿。一旦对手控住了球权，曼联阵型不够紧凑的弱点就会使得他们的逼抢出现更大的负面效果。但凡对手能破解曼联的第一波反抢，想直接向前推进就没什么难点了。

通常情况下，这都应该是主教练必须想办法解决的问题，可对于现阶段的滕哈赫而言，他不仅能接受球队有这么个打弱点，反而会加以鼓励。来吧，大胆进攻我们的中路，反正我们有卡塞米罗、瓦拉内和马丁内斯。他就喜欢冒险让麾下的关键防守人绞杀的对方进攻，因为虽然表面看来对手会占据优势，但对方投入更多兵力参与进攻就意味着曼联拿下球权后能更轻松地完成反击。

坦白讲，滕哈赫的这支曼联应该附上一句警告标语：“我们已经过专业训练，请勿自行在家中尝试。”如果你的阵容中没有卡塞米罗、瓦拉内和马丁内斯，这一套是行不通的。所以，卡塞米罗无法出场时曼联也会陷入挣扎。在巴西中场没能首发的比赛中，曼联的控球减少了7%，抢断数下降，被射门次数上涨了五成，被对手攻入禁区的次数多了将近10次，预期失球数也暴增0.9。

你可以批评曼联过分依赖单个球员的能力了，但这个顽疾在夏窗开启前都没法解决。截至目前，这就是一位好教练能做的，充分利用麾下球员的天赋，把他们放在自己最擅长的位置上。上赛季的曼联球员为了弥补一名球员的不足要承担更多不擅长的职责，使得球队的整体实力下滑。本赛季他们则是拥有了一名能疯狂兜底的球员，从而让其他人专注于发挥自己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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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外界对曼联的看法还是必须彻底推倒重建，但滕哈赫不这么想。他看到的是一支有攻防能力，也有拼劲实现逆转的球队。他移除了球队的问题，捡回被证明最适合这批球员的比赛方式，让球员们重拾信心。做到这些事后，他才能安心进行后续的升级工作，按照自己的想法逐渐完善建队计划，力争让球队再上一个台阶。

滕哈赫并没有重建曼联的阵容，而是复原了这套阵容，然后再努力升级。最重要的是，他把曼联人再次“联”在一起。